「領導力的最佳證明,就是日復一日的領導自己。」
那天,我有幸進到 TFT 辦公室裡提報,會議室的牆上印著這樣一句話,那天除了帶著評審滿滿的回饋離開,這句話也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。
我抱持改變世界的熱血踏入了這場競賽。沒想到走過這五個月,改變最多的,竟然是我自己。
從初賽的巧合,到複賽的煎熬
決定參加「青年永續社會設計挑戰賽」是在畢旅前夕,只因為在 IG 上看到了一篇貼文。那一瞬間兩眼一亮,就這樣憑著感覺,幾乎沒想太多就報名了。選題時我們抱著得獎的企圖選了長照,覺得這是新穎議題,過往案例少、加上年輕人關注不多,只要多丟一點點想法,就可能看起來特別亮眼。對我們這種不太會創新的團隊來說,是個聰明的策略。
從初賽到複賽,挑戰真的數不清。我們天真的把這場比賽想得很容易,大家都是關心社會議題的人不管如何想法都不會太差吧?但事實上從訪談、企劃、招募、執行,每一個環節幾乎都在壓死線完成。甚至很多想法說白了就是從我們沒什麼經驗的腦袋裡硬擠出來的,沒有仔細翻閱文獻、沒有整理清楚邏輯框架,甚至連討論都來不及。
大概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,我們才終於稍微上軌道。也就是說,直到真正實作之後,我們腦海裡那些模糊的想像和雛形,才開始一點一滴地變成了複賽的樣子。
沒能闖進決賽,但是
在複賽提報的最後,小羊給了我們一段至今仍讓我反覆思考的回饋,甚至是我為何能寫出這段心得的原因:
「推廣不成功是因為沒有流量,還是因為沒有人對我們所做的事感興趣?」
那晚這個問題在我腦中盤旋不去,為了整理自己的思考,回家後在深夜寫了一小張筆記,試圖釐清自己的想法。但寫得越多我越懷疑,因為我似乎連我為什麼要做這個議題都搞不懂,那我要怎麼讓我的受眾對這個議題感興趣?
與教育議題、性別議題相比,世代交流似乎不如這些「資源分配不均」的議題涉及直接公平正義爭議,也不如環境議題有大量的數據佐證、甚至已經發生,像是正在發生得極端氣候、氣候難民,這些如此的明顯。那麼,我們為何要創造世代交流?
這是整場比賽最根本的核心,但被一心只想著如何脫穎而出的我們忘在腦後。
我回過頭思考整個脈絡。從一個大框架來看,或許我們正在做的是:「用交流對抗社會分化,打破貼在彼此身上的標籤。」
台灣社會雖然標榜民主與多元,但實際上社會分化嚴重。在我的生活經驗裡,不同世代、不同政治立場的人很難傾聽彼此。大家似乎都很「抗拒對話」。我想可能是因為,我們習慣生活在二分的價值觀中、教育裡缺乏批判性思考的訓練,也可能是社群媒體加劇了標籤文化。
於是,當我回頭思考了這麼的多,我發現——
世代交流作為其中一種「跨群體互動」,它不是只為了讓大家感情變好,而是一個能讓人學習感受差異、理解差異、練習差異共處的機會。青年和青年之間的互動,高齡和高齡之間的互動,這些我們早就經習以為常。但當我們走進自己平常不太熟悉的環境、接觸平常不會接觸的群體,為什麼互動反而變得有些生疏、僵硬甚至發生衝突呢?
所以,我們開始關注這樣的互動被轉移到兩個平時不會交集的群體之間,會產生什麼樣的社會意義?世代交流的價值在於:讓原本無交集的人開始彼此理解,這是促進彼此交流的行動,是「社會交流」的起點。

做這麼多,為了什麼 ?
暑輔課程中,國文老師向我們介紹了一位獲得總統文化獎青年創意獎的作家——林立青。
他曾是一位工地監工,因為撰寫《做工的人》而成為知名作家。在出版這本書之後,他創立了「友洗社創」,是一間專門清洗公共場所地板的公司。其中最特別的是負責清洗基隆市的多所學校,基隆市的天氣非常潮濕,常常長滿青苔造成學生們戶外活動時的疑慮,為了不讓學生跌倒,定期清洗就變成必要的工程。
當然不只是洗地這麼簡單,這家公司主要聘用兩種人:無家者以及更生人。
他們是社會中的邊緣人,背負著社會貼上的各種標籤,也因此很難再融入社會。2022年,在萬華的紀州庵和紅樓洗地的林立青,發現這很可能是讓無家者及更生人回歸社會的機會。林立青過去身為工地監工,讓他非常清楚這些器具該如何操作,也深刻理解這份工作的辛苦。就這樣,他和他的夥伴開始創造了一個,能讓無家者與更生人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的社會機制。
然而,實踐這樣的理想並不如想像中容易,他一路上遇到很多困難。更生人的身份讓他們在工作時,常常會有警察來查崗;林立青自己也分享,創立公司後經常有人告訴他如何規避勞健保、逃避法規,好讓公司省錢。這讓他很驚訝,也深刻地感受到台灣的環境真的很容易養出「壞老闆」。但他並沒有照做,而是替員工保了勞健保,把該有的權益都保障好。反而因此被別人質疑:「為什麼要請這些人來工作?」這一路上的困難與歧視,在我參加挑戰賽後,有了很不同的感悟。
無家者是台灣長年難解的問題。我們可以給他們很多愛心便當、衣物,但他們卻好像依舊無法回到社會的正軌。我們好像走不進他們的世界,甚至有人會覺得「這些人就是不知足、不夠努力」。可是透過友洗社創這個案例,我看到的卻是,林立青如何用他的方式走進這些人的生活。
他並不是單純把街友找來做清潔工作,而是先讓他們嘗試。他發現「洗地板」這件事帶來的成就感,真的能幫助他們重新找到自己的價值。他提到,無家者裡有年輕人也有老人。年輕人力氣好,會想挑戰更複雜的機器;年長或身體虛弱的無家者,可能工作一天就得休息兩天,連搬器具都吃力。所以他親自調整器具,讓它更輕巧,好讓這些人能夠負擔。至於更生人,因為過去背景,他們脾氣常常很暴躁,加上警察三不五時來查,他必須想辦法安撫、溝通,而這些過程往往也很火爆。
林立青很清楚地看見了這群人渴望被肯定的心情,他用專業與耐心,用實際的支持回應他們的需求。這正是社會倡議的本質:我們不用概念化的政策、精密的法律,在紙上談兵地尋找解方,而是去實際走入受眾的生活,感受他們所處的環境,理解他們真正需要什麼。
這次挑戰賽正是提供給我這樣一個舞台。
過往我一直很關心社會議題,參加模擬聯合國社團,甚至還當上社長。但對我來說,裡面討論的東西總是離生活很遙遠,停留在象徵與理論的層次,我無法直接碰觸到我關注的議題。我漸漸發現,其實我希望的是能用自己的雙手去解決問題,面對面的接觸我關心的群眾,去體會他們的困難與需求。
就像友洗社創,它正在往對的方向前進。雖然規模還不大、員工也不多,但它帶來的是這個社會所需要且獨一無二的。這也讓我體會到:很多時候不是你做得不夠好,而是「如果要做得好,你現在只能做這些」。友洗社創確實做得很好,但它也不可能馬上解決所有問題。台灣仍有許多遊民存在,但正因為他專注在有限的範圍,他才能為社會帶來改變。
挑戰賽和這個案例都讓我看到一件事:
我們都知道社會上有太多問題,不可能一次解決,但我們不會放棄。因為我們知道這個社會有許多缺口,而我們站在這裡,是用行動、時間、創意,去補上哪怕一點點缺口,為社會做出我們能做的貢獻,希望這個社會能越來越好。
我想,社會倡議正是靠著這樣不斷持續的溝通與合作,才能夠一步步往前。

失敗才是成長的開始
或許你剛剛看完上面的內容,你會問我:「沒有進決賽,你會不會覺得遺憾?」
當然會,我和我的隊友們都覺得很遺憾。
我至今仍記得,在複賽的提報結束之後,我們興高采烈地走出 TFT 辦公室的樣子。大家因為評審給我們的正面反饋,覺得很有希望、很開心,我們投注了這麼多心力,真的有被看見。
但是,當決賽名單公布的那個晚上,我們發現自己沒有晉級的時候,那個失落感是很真實的。我們確實很難過,覺得明明都花了那麼多時間,最後還是沒有辦法拿到決賽的門票。
可是隔天早上我起床之後,我很深刻地感受到:其實,我獲得的遠比晉級決賽來得重要。
在這場比賽裡,我遇見了一群和我一樣有理想的隊友。大家一起花很多時間寫企劃、一起創造出屬於我們的活動。我也在這段參與的過程中,跟很多不同的群體有了很多互動,那真的很有趣。
也因為複賽評審們給的回饋,我開始認真檢討他們所說的問題該怎麼解決,才能夠寫出這一篇文章。這篇文章除了是我對挑戰賽的心得,更多的是我對於我們題目的深刻反思,而這樣的反思是必定會成為我未來成長的養分。
或許在眾人的定義裡面,我們是失敗的——我們沒有進決賽,也沒有拿到前三名。但對我來說,這五個月的過程很重要。
也正是這樣一次「沒有成功」的經驗,才讓我有機會去反思、看見自己的不足。
也讓我知道,未來遇到類似的情況時,我應該怎麼改善。因為我已經親手做過一次,知道哪些方法行不通。那下一次,我會做得更好。
所以這段經歷對我來說,是一個開始,不是結束。
在決賽晉級公布之後,我到學校見到了我的隊友。
我很認真地看著他們說:「我覺得我們已經很盡力了,我們沒有成功進到決賽,但我們一起有了好多第一次,一起努力做了很多事。所以——如果還有機會,大學再一起闖一次挑戰賽,好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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